像文學作品一樣,一個好的比喻在不同年代,不同人的詮釋下往往能不斷帶出新的體會。一個典型例子就是在過去數十年一直成為亞洲主流教育代名詞的「填鴨式教育」(參考:香港教育的公式化危機)。這一詞組源於一部在上世紀50年代,新中國成立初期幾乎每位中小學教師都參讀的著作 — 蘇聯教育學家伊·安·凱洛夫 (N.A.Kaiipob) 所編的《教育學》。 這比喻以農場將高糖和高澱粉的棒狀飼料強行塞進鴨子喙中以達致快速增肥效果的飼養手法形容以老師為主導,把課本知識急速地單向灌输給學生的教學方式。亞洲地區一直把填鴨式教育的英文譯作 spoon-feeding education; 然而,在教育生態的急促變遷之下,這個英文字詞和「填鴨式教育」在含意上的分歧逐漸擴大。
「填鴨式教育」的典故
「填鴨」指的飼養手法是強飼 (force-feeding) ,以不人道的方式令鴨或鵝大量吸收超過自身所需的養分,以令其肝臟積聚脂肪變得異常肥大(可達致正常的十倍大小)。過程會令牠們長期遭受極大的痛楚。工人會把鴨或鵝關在狹小的籠子內,避免牠們走動而消耗熱量。較近代的一種手法是管飼法 (gavage),利用膠管從鴨鵝的口部伸進食道,把飼料直接灌入胃部。強灌的過程會令牠們受驚恐而猝死,所以工人會撫摸牠們的身體使其冷靜。能生存下來的鴨鵝也因長時間受壓而暴力對待同伴或出現拔羽毛的自殘行為。數星期後,鴨鵝被殺死以取得脂肪肝,經高價售出後,變成世界三大珍饈之一的肥肝 (foie gras)。
Spoon-feeding vs 「填鴨式教育」
Spoon-feeding 則借用媽媽或保姆用匙對嬰兒進行喂食的行為來比喻傳統課堂中視學生作為被動者的學習模式。緃使這比喻是批評讓學生失去學習自主的教育,但把師生比作關照者和被關照者,當中的關係建基於一對一的愛護,目的是提供足夠和合適的營養以讓嬰孩茁壯成長。反之,本地主流教育卻和資本主義下的養殖場運作模式頗為相似:學生是產品,需要符合市場制定的品質標準;教師是工人,為了生計需遵守養殖場的規定,就算和自己的價值觀有所抵觸;家長是顧客,主導和控制市場需求,直接決定養殖場能否持續營運;學校管理層是養殖場東主,需要不斷驅使工人工作和監測生產流程,以保持市場優勢和客源。
「要改變世界,必需改變比喻」
在香港這個崇尚考試制度和精英主義的地方,不少望子成龍的家長自然把學校看作考試訓練所,以分數去衡量學校,老師和兒女。為了追求分數,不同持份者以強逼的方式對學童施加壓力,學童的身心健康,社交能力,學習動機和共通能力(如創造力,批判性思維)等被視作對升學沒有直接幫助的因素自然被犧牲或忽略。校園欺凌率高居世界榜首,五分之一小學生出現抑鬱徵狀、學生自殺率出現達七成的升勢,三成學生試圖自殘等等的數據只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並不足以改變主流教育的生態。若教育政策不能夠扭轉學童被視為產品的現況,學童受壓抑的心理只會引發更多的社會問題。正如美國學者約瑟夫·約翰·坎伯 (Joseph John Campbell) 所說,「要改變世界,必需改變比喻」“If you want to change the world, you have to change the metaphor.”
比喻教育
我心目中的比喻是「未來世界模擬器」。學校為學童提供的教育, 不應該主要是為了準備考試, 而應該是為迎接未來變遷的社會而做準備。 而未來的社會需要什麼呢? 我們並不知道, 所以我們要配備學童的應該是思考和自學方法, 要培養他們對事物的好奇心,和準備迎接不住變遷的挑戰的堅毅(參考:香港未來須發展另類教育)。 盲目追求考試內容的掌握, 只會把時間浪費在學習二十年前的知識上。 不知道若干年後, 世人會把香港的教育用什麼比喻形容呢?